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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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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陸雁廷沒有在醫院裏待太久,也許是腿傷真的好得很快,也許是覺得浪費時間。因為目前的形式似乎確實是不太樂觀——尤其是當棠景意再次見到陸弘禮之後。

陸弘禮,也就是陸雁廷的父親。

豪門公子哥都有這樣那樣的壞毛病,但私生活在裏邊大抵是屬於最不要緊的一項。只要不弄出孩子,只要自己心裏有數,知道最終還是要回正道上,家裏一般都不會去管。

上一回,如果不是陸雁廷為了他實在鬧得人盡皆知,也不會引起陸弘禮的註意。

而現在——在陸雁廷已經低調收斂的前提下,顯然,是別有用心的人把事情給捅上去了。

“棠先生。”

陸弘禮還是有禮且平和的態度,他審視著面前似乎格外稚嫩的年輕人,目光在棠景意的臉上凝滯了片刻,克制地牽起一個微笑。

“我是陸雁廷的父親,陸弘禮。”

他們正坐在一處中式茶室裏,角落裏擺放的翠竹在墻上映出淺灰色的影子。竹子是沒有明顯香氣的,但棠景意聞見了好聞的木質香,和氤氳的茶香混在一起,顯出幾分古樸而靜謐的味道。

“說起來,雁廷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但是,說實話,當得知他又處了朋友的時候,我還是有些意外的。”

陸弘禮的語氣談不上親切,但也算是平易近人,若不知道前情,看起來倒真像是普通情侶見父母而已。

陸弘禮慢慢地道:“他脾氣不好,棠先生雖然年輕,但你們在一起,大概還是你忍讓他多一些。”

“您客氣了。”棠景意說,“沒有的事,他很好。”

陸弘禮笑著搖頭,像是感慨,又說:“和以前相比,他確實好了很多,那是你的功勞。如果拋開一切不說,我也很願意你們能在一起。”他語氣微頓,“可你知道,人生在世,總是束縛太多,由不得自己。”

和之前還是陸以棠的時候相比,陸弘禮的姿態顯然要委婉許多。不知是因為棠景意和陸以棠身份上的差別,還是因為陸以棠的事讓他知道了,陸雁廷這臭石頭一樣的脾氣實在不能硬著來。

但盡管陸弘禮並沒有直說讓他們分開,卻字字句句都是反對。

“我知道。”棠景意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不認同,“但我也知道,我們現在談論的是誰的事,又是誰的人生。”

“陸雁廷不是一個能夠被掌控的人,我以為您也清楚這一點。”

“棠先生——”

陸弘禮微微前傾了上身,“我想,作為陸雁廷的父親,如果對孩子的管束也叫做掌控的話——未免有失偏頗。”

平和的假象當然維持不了太久,畢竟陸弘禮本質上就是個強勢而專權的人,否則也養不出陸雁廷這種同樣蠻橫無理的性子。

“或許吧。”棠景意移開目光,“我確實沒什麽發言權,畢竟雖然是當事人,但您應該比我清楚,在這件事上,產生問題的根源並不在我。”

沒有陸以棠也會有棠景意,沒有棠景意還會有其他人。在陸弘禮看來,陸雁廷和誰在一起都是問題,只除了他所滿意和指定的人選。

像是搭積木一樣地去構建他人的人生,這就是掌控。

所以棠景意是真無意於在這樣的家庭紛爭和親子關系所帶來的連鎖問題中糾纏,只不過這老頭子的頑固確實有些煩人,讓他忍不住皺眉。

上一次作為陸以棠的見面,棠景意並未對陸弘禮的想法做出任何評價又或是反對,作為任務的收尾,他很順從地就接受了。但這回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007插嘴。

當聽見樓下傳來的怒吼和騷亂時,棠景意垂下眼,趕在陸雁廷沖進來掀桌之前喝下杯子裏的茶,潤了潤嗓子。

【因為……】

他擡起眼,看見擋在身前的狗東西,看見他挺直而寬闊的脊背因為憤怒而忍不住的戰栗。緊接著,他的手就被緊緊拉住,同樣發著抖的冰涼掌心告訴他,在陸雁廷看似爆發的怒意下,苦苦壓制著的恐懼和害怕。

害怕歷史的重演,害怕再次失去。

“陸弘——”

棠景意輕輕握住他的手掌,陸雁廷深呼吸壓下一口氣,從緊咬的牙關間擠出一個字:“……爸。”

不管是差點直呼其名,還是這一路胡鬧著闖上來打斷他們的交談,都足以讓陸弘禮眉頭緊鎖,呵斥道:“吵吵鬧鬧的,像什麽樣子!”

“爸,”陸雁廷避也不避地看著他,“既然這樣,那我就直說了——”

眼瞅著陸雁廷又要怒氣上頭,怕他說出什麽不該說的,棠景意自認為隱蔽地又拉了一下他。

陸弘禮眼睜睜地看著這自小囂張霸道慣了的兒子被其他人提線木偶一樣的牽著,偏偏還聽話得很,氣得嘴唇都要哆嗦,剛才的從容淡定一下不見了,“兔崽子你——”

“我怎麽?”

棠景意一個沒來得及,陸雁廷便脖子一梗,再次跟他犟起來,“我怎麽了?你隨隨便便跑來找我男朋友,倒成我的錯了?”

“你——”

陸雁廷:“我什麽?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你哪個字沒聽清?”

棠景意:“……”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任何事,其他的任何事——”陸雁廷加重了語氣說,“我都可以聽你的。唯獨這個不行。”

“——唯獨婚姻不行。”

“我最後說一遍,爸,我只會和我愛的人在一起。”

陸雁廷沒有發現自己的顫抖,直到他拉著棠景意頭也不回的離開,坐進車裏後,棠景意抽了張紙巾按在他手上,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沁出的冷汗。

“棠——”

“你著什麽急。”棠景意有些無奈,“那是你爸,不是□□。”

陸雁廷胡亂擦了一下手,再次緊緊拉住他,“棠棠,要不我們——不,我退出,我什麽都不要了——”

“不要什麽?”棠景意反問,“陸雁廷,你爸就你這麽個兒子,你不要了,要拱手讓給外人?”

陸雁廷當然不是個軟弱的人,正相反,他還是個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倔脾氣。可唯獨對於失而覆得的心上人,他冒不起半分的險。

“我不管。”陸雁廷說,“我本來就不稀罕,他愛給誰給誰。”

這麽多年過去,陸雁廷或許在本事上有所長進,但在親子關系上,卻還是和原來橫沖直撞的樣子一模一樣,這大概就是所謂原生家庭的烙印了。

“陸雁廷,你沒發現你爸松口了嗎?”棠景意只得和他明說,“和上次比起來,他溫和多了,你沒發現嗎?”

“溫和?”陸雁廷冷笑,“他是怕我再拿刀拆門吧?”

“……不管是因為什麽,”棠景意說,“但是他的態度確實是比以前軟化了,不是嗎?”

陸雁廷不滿:“你怎麽還幫他說話?”而後又像是意識到什麽,一下子警覺起來,“他又給你支票了?多少錢?”一邊說一邊欺身上前,將他的手臂按在身側,像是猛獸壓住獵物,模樣是兇狠的,實際上卻脆弱得連聲音都在抖,“你還想走?”

棠景意:“……”

“很難說。”他故作姿態地虛了虛眼,“不過——有鑒於他還沒給我支票,我只能來找你了。”

陸雁廷一楞。

“我不喜歡窮光蛋。”棠景意說,“所以,你要是沒了錢,沒了陸家,我唔……”

處於崩潰邊緣的狗東西終於聰明了一回,他伏在棠景意身上兇狠地吻他,光含著唇不夠,還要將那濕熱之處的舌頭也勾弄出來,用力地吮吻,恨不能含進自己嘴裏,永遠也不放開。

“我有錢,有陸家,”陸雁廷嘶啞著聲音說,“你就喜歡我,是不是?”

他的牙齒抵著棠景意的嘴唇,時不時地輕咬、廝磨,像是一只撒潑打滾的狗崽子。

“是不是?棠棠,是不是?”他著急起來,急切又委屈地抵著他。

棠景意的眼裏漫上笑意,原本輕抿著的唇因為笑容而分開了些許,於是更教狗崽子找到趁虛而入的機會,越發用力地糾纏住他。

“嗯。”棠景意說,“喜歡你姓陸。”

這件事是誰告的密,於陸雁廷而言其實並不難查。可事已至此,早也沒有查的必要了,左右不過是個被人當槍使的蝦兵蟹將而已,陸雁廷當然知道背後想給他使絆子的是誰。

可他還是不放心,陸雁廷幫棠景意將紐扣一顆顆系好,仍是猶疑不定,“可要是,他們又去找你麻煩——”

“找……”

棠景意張口想說話,卻因沙啞的喉嚨而不得不暫時住口。他蹙著眉按了按喉間,那處的紐扣還沒來得及系上,微凸的喉結被吮得發紅,可他自己看不見。陸雁廷卻能看見冷白的指尖覆上那片紅痕,看得狗東西眼底發熱,卻又不敢再亂來,探身去後備箱裏拿了瓶礦泉水,乖乖擰好了瓶蓋遞上去。

“找我麻煩做什麽,”棠景意喝了兩口水,總算是順暢了些,語氣淡淡道,“除非綁我做人質,威脅你不退出就撕票——除此以外,為難我除了激怒你以外,還能有什麽作用?”

所以背後的人才只是將他和陸雁廷的事捅到陸弘禮跟前,無非是寄希望於讓老爺子看見陸雁廷依舊不著調,或者指望著陸雁廷再次為愛不管不顧,叛出家門。

可話又說回來,陸弘禮活了大半輩子,對於這個唯一的兒子不滿歸不滿,到底還是清楚究竟誰才是更親的血脈,怎麽可能平白將家業交給外人。陸弘禮已經年逾六十,膝下只有這麽個兒子,且這獨子近來發憤圖強,確實足夠優秀出挑。伴侶方面盡管並不合他的意,如果能穩住家業,那麽其他的……相較之下孰輕孰重,陸弘禮還是分得清的。

因此這回陸弘禮態度緩和不少,大抵也有這些原因在內。

雖然這些道理陸雁廷並非不懂,只不過——還是那句話,他實在是冒不起半分風險,也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了。

只要棠棠還在……只要棠棠在,那就是他的靠山,就是支撐他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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